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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印一章寫道:


(寫了一天,文字難免冗長了,請見諒。括弧中的文字是新增的,加上括弧只是做個區別而已。)

張先生說:「民主的基本面就是不相信政府,不相信執政者,不相信政策的可行性,不相信廉能楷模。永遠不相信──無論誰執政都不相信。」
http://blog.chinatimes.com/storyteller/archive/2006/08/16/88732.html

這是一句多好的提醒。張先生後來說的話,在我看來也是順著這個理路說的,並且用同一個標準來檢驗在野黨或者反對執政者的勢力。只可惜這麼好的一句提醒,以及後來越說越明白的意思,全給一個粗話糾纏得幾乎不見天日。

張先生不喜歡人家亂用「大師」稱呼人。我想了幾天,如果用「雜碎」來指稱施明德,那陳水扁要用什麼話來喊呢?張先生用了個「賊」字,可是,口語中「雜碎」的力道大概比「賊」的力道要強很多吧。昨天看張先生說自己「拙於粗口的創造力」,那麼,對極高明處該如何稱呼的講究,是不是也該在極下流處也那麼個講究講究呢?

(我這兒昨天的深夜裡讀到張先生用了「膚淺」來說施明德,這比較像是個可以討論的話語,我待會兒再回來說這個。)

昨天早上我看了張先生寫的另外一句話,停了很久。張先生說:「畢竟正義之師可以是烏合之眾,但絕不能(張先生這裡原來多了一個能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真是使我想起了好多早年的事情啊!其中之一,我的一位基進老師曾經寫過一篇文章,痛斥某一次環保人士的假造數據,是不可寬貸的事情。雖然我已經無法記得他的文字,但是語氣的激烈,讓我至今難忘。

在我看來,施明德當然是老謀深算,不以一塊錢十塊錢,也不以一千塊錢一萬塊錢,而以一百塊錢做號召,錢少了不能辦事,錢多了成不了事。但是,一旦這是向著群眾號召,其中可能有的作弊情事,大概是老謀深算者未必算得到,算得到也未必能防止,算得到能防止也未必想要制止的事情。我想,這最後一個可能性,大概是張先生覺得施明德賀德芬可議的原因之一吧。單就這一個問題,如果情形真是「算得到防止得了但未必想要制止」的話,我也同意張先生的看法。要求他們清白的壓力不能只限於將帳目弄得清清楚楚而已,而應該要求他們仔細核對這一百萬人是不是真的出於自己的意願參加的。這不是一件小事情,在已經淹沒於眾多回應中以致我找不著的一個聲音就曾經說,他準備拿小學同學紀念冊去郵局,挑十個或一百個人的名字,劃撥個一千塊一萬塊,等這次運動有了一百萬人的時候,他再跳出來說至少有多少多少人是假的。我說這不是一件小事情,因為看來只是技術面的問題,其實很可以看出一個運動的領導人願意將這運動放在什麼高度上推動。

至於施明德賀德芬拿錢又撇清的問題,在我看來事情有嚴重的一面,也有不得不然的一面。我沒有將所有的新聞都讀過,讀過也沒有都留下來,所以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對民盟以及其他的團體說過沒有分寸的話(我也明白事情未必只是有無分寸的問題)。我知道氣勢盛了就凌人的傾向不只存在於個人,更存在於群眾運動的領導人中,倘若真是如此,那當然是個嚴重的事情,因為就在這裡,張先生的提醒就不是無的放矢:民主的基本面就是不相信那些有權力的人,甚至那些對著權力幹的人也不能相信。

然而,這事似乎也有不得不然的一面,我想,在目前的局面裡,民盟等團體的人願意慷慨相向,而原來與民進黨相近的人審慎應對,這大概是兩邊能做的丶可接受的選擇了。

至於,連署了或掏了錢的一般公民如我者,當然也不是就看著他們玩著轉就可以的了。張先生的那一句提醒之後又說了一句話:「把這個基本面的態度推廣出去,台灣就得救一半兒了。」我想,如果要救得比一半多一點的話,大概還要加上一個態度,那就是公民自己要明白也要讓政客明白:政客所擁有的權力是有時間和適用範圍的限度的,而這個限度,有法律制度的清楚界定,也有政治訴求與行動是否能持續得到公民認可的考驗。

(我來不及讀所有的回應,不過,我覺得明白人也已經不少了。)

陳水扁那幫人已經不知道逾越了多少界線,早就失去了正當性;而目前領頭反扁倒扁的人,他們所擁有的正當性,其實也是隨時隨地在被自己的言行所增添與削弱的。我想,這一點,如果公民自己能夠清楚,並讓那些不知道公民已經清楚的政客得到嚴厲的教訓,讓那些知道公民已經清楚而隨時警惕自己的政客得到應有的回報,也許,台灣會多得一點希望吧。

而我,並不很介意如果施明德真是拿了錢回頭去重塑民進黨,原因很簡單,如果施明德真有這個本事,那倒也不失為迫使國民黨拿點真本事出來的一個迂迴取徑。

最後,張先生認為施明德的這次運動,應該持續之前的罷扁連署。就維持行動的嚴肅性來說這是個不錯的建議,不過,就我所知,依照罷免總統的法律規定,即使有更多的人連署,在陳水扁任內也不能再提第二次罷免了(請參看:
http://140.114.40.209/faculty/trshen/law/laws/president%20election.htm,第七十八條)。因此,若要以陳水扁是否下台來作為評判是否成功或有價值的話,大概注定要失望的了。我倒寧可希望這次的運動,能讓張先生的提醒,以及我所提的那個態度,在更廣泛的民間得到認可,那麼,也許下一次(下下次…)政客要再來騙的時候,就沒有那麼輕鬆了。也許,如此會比較有機會設計出讓那些敢騙敢不要臉的政客,必定得下台的制度來。

(張先生說施明德「膚淺」,原因在於他將一個明明是個可以也必然是充滿異議的運動,預先地將它給抹平成了單一色調。但是,張先生也提到了野百合,以及群眾運動的純性問題,並且也承認這是個兩難的問題。如果是兩難,選擇任何一個,招致批評是必然的,但是,從一方說另一方「膚淺」,會不會有點兒張先生之前在另外的場合中曾批評過的「搶登天」的問題呢?──冒犯了,冒犯了。)
(我自己是不相信什麼群眾運動純性之類的說法。野百合時,看著林佳龍鄭文燦等等的「人物」,決定拉條繩子,劃清界線,保持學運的純性,然後在他們的圈圈裡頭搞些連形式民主都稱不上的鬥爭,我就有了一些長進,那長進讓我後來看到林佳龍公佈胡志強的病歷時,連驚訝都不曾在心中興起過一丁點兒。至於施明德乃至這次參與的群眾,能不能創造出令人刮目相看的群眾動運動純性,希望這裡頭還有努力的機會。)
(張先生期待看到各種旗飄揚,固然想像一下那個場面,確實很令我動容,但是,諸色旗幟飄揚又怎麼樣呢?也許張先生是希望在反扁倒扁的大旗之下,還要讓人能夠從不同的角度來談論反省批判運動本身嗎?若是如此,目前的群眾運動有可能是個讓人發表異見丶尋求對話的地方嗎?在我看,目前是沒有這個可能的,而且群眾運動也不會是這個可能的發軔處。我想,群眾運動要能到達這個地步,那得在公民社會的許多空間裡已經有了對話的習慣以後,才比較有可能。在還沒有達到這個地步之前,期待看到「每一面旗幟飄揚纏繞的景觀」,會不會有點將期待放錯了位置,甚至也有點是——對不起了,張先生——想看到個廉價的感動呢?)


答曰:


非常感謝九印一章的指正。關於持各色旗幟進場的事,另有「最有力的是人民,不是黨、不是顏色 」也簡短有力地駁斥了我。不過,我還沒有天真、愛說夢、容易感動到以為「大和解」就在這一次倒扁行動中完成了。我永遠把群運當成社會共識的試紙,現在許多有識之士會從很多議題上感嘆這個社會對於公共事務、公權力甚至公共領域的一切活動與反省表示冷漠。也有很多人動不動就在媒體上呼籲:這個社會應該有共識。


事實上,無視於(或這刻意壓低抹平)種種分歧意見在立足點上的差異,是不可能真正展開這樣的對話的。我說「每一面旗幟飄揚纏繞的景觀」,並不是鼓吹,「在反貪腐之外另外憑空製造一個大和解的議題」──那樣的確是膚淺的,但是,明明白白讓不同黨派屬性的人和平靜坐共處二十一天,而不在彼此的政黨屬性上節外生枝,對我而言,已經是彌足珍貴的事了。因為者樣和平靜坐至少顯示了一件事:在不斷被政黨政客挑逗操弄的族群意識之上,應該還有更基本而重要的共識價值,有這個懸價值在那裡,讓不同黨派的支持者都能相互容忍地靜坐面對,才有可能展開進一步的對話。


我自己有幾個深綠的朋友,基於對彼此專業的敬意和人格的信任,我們多少年來都是朋友,但是在中國人台灣人身份上,我們一向沒有討論,恐怕也沒有一點兒大和解的意思。但是偶爾靜思彼此某些會心的談話,甚至還真祇是靜坐,我們都會發現:在彼此都不能說服對方的議題之外,還有各種對話的基礎,都比不能溝通的那一個部分深邃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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