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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長先生兩篇迴響,略事編輯後,原文如此:


說來話巧,我這次離台前,在機場報攤想隨意找兩本旅途上可以消遣的書,結果也只挑了高陽說詩。機上讀的正是雙山一手陳寅恪。〈丁酉七夕〉,我一讀再讀,感慨量多,尤其是「低垂粉頸言難盡,右袒香肩夢未成」二句。陳寅恪有「遺少思想」,我們毋須諱言,惟其悲劇之一生,與中國之命運實乃息息相關,不可切割;而其當初自英倫醫治目疾無效返國,中間猶豫不決,實在值得同情。陳有一首丙戊春之七律,有「萬里乾坤迷去住,詞人終古泣天涯」,或正是其不知如何於爛蘋果與爛橘子之間抉擇罷,也只能賭一賭了;當然,親共學者又把罪過嫁於陳夫人。


我讀陳寅恪,想到身邊一些學者友朋這幾年來「右袒香肩」,看南北社的朋友為陳水扁辯護,看東西社的學者,對於倒扁以及民主之說辭,今早讀大春的詩,乃「橫生枝節」,把大春的詩另作別解,抒發個人情緒而已。


陳水扁以「轉型正義」為其行為辯解。其初任台北市長時,意氣風發,強力執行「轉型正義」,以兩蔣政權非法將國有財產供私人使用,逼迫錢穆交出素書樓。我在某帖文提及錢門弟子余英時於論陳寅恪再生緣書後一文,嘗引述陳寅克「元白詩箋證稿」一段極其沉痛的文字。讀之每每令人低徊不已。述錄如下﹕


縱觀史乘,凡士大夫階級之移轉升降,往往與道德標準及社會風氣之變遷有關。當其新舊蛻蟺之間際,常是一紛紜綜錯之情態,即新道德標準與舊道德標準,新社會風習與舊社會風習並存雜用,各是其是,而互非其非也。斯誠亦事實之無可如何者,雖然,值此道德標準社會風習紛亂變易之時,此轉移升降之士大夫階級之人,有賢不肖之分別,而其賢者拙著常感受痛苦,終於消滅而後已。其不肖巧者則多享受歡樂,往往富貴榮顯,身泰名遂。其何故也!由於善利用或不善利用此兩種以上不同之標準及習俗以應付此環境而已。


龔芝麓降清,是否真說過乃不捨二奶,大概無關緊要了。反正,任何人提及史可法,就會把龔拖出來作個對比。我對龔降清的說辭,一度有疑,不過既然事情已經隔了四百年,也沒有追索的必要。


我動起疑念是讀柳如是過往親密的雲間三子之一李雯的一闕《風流子.送春》。雲間三子中,宋徵譽是柳如是的第一任情人,順治元年即考中進士,盡其一生,大約是享受了富貴榮華。柳如是第二任情人陳子龍,是崇禎年間的進士,國變以後,因家有八十老母,一直等母親過往後,在順治四年方才起義,兵敗被捕,押送京師途中,投河自盡而死。李雯為布衣,因陪同父親到京師,正逢闖王入京,其父病死,李雯在冬天絮血行乞,掙得棺材為父親收殮,卻無資力將父親靈柩運回南方,致滯留京師,差點餓死。清兵入關,受薦入中樞內院。傳說多爾袞寫給史可法那封「予向在瀋陽,即知燕京物望,咸推司馬」真正操刀者為李雯,不是洪承疇。


李雯對自己降清是深感愧咎的。他寫給陳子龍的信中說「知大義之已絕於君子」,其樂府《東門行》中「聞君誓天,余愧無顏」,處處見其愧咎與悲戚。但其原為布衣,降清為了盡孝,當時大家是原諒他的。


李雯的《風流子.送春,按《古今詞選》於「送春」題下有「同芝麓」三字。那就有意思了。李雯究竟是影射自己降清情況「同龔芝麓」,還是說自己「不同龔芝麓」?


《風流子.送春》


誰教春去也?人間恨、何處問斜陽。見花褪殘紅,鶯捎濃綠,思量往事,塵海茫茫。芳心謝、錦梭舊織,麝月懶新妝。杜宇數聲,覺餘驚夢,碧欄三尺,空倚愁腸。


東君拋人易,回頭處、猶是昔日舊池塘。留下長楊紫陌,付與誰行?想折柳聲中,吹來不盡,落花影裡,舞去還香。難把一樽輕送,多少暄涼。


寫得真好。「落花影裡,舞去還香」是何等的胸次。上次連戰卸下黨主席之職後赴大陸,我就聯想到李雯這闕詞,用來描述連的心情或許有些貼切,卻又未免太過推崇連了。連宋(特別是宋)大約比較適合用馮延巳的「梅落繁枝千萬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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