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中年以後在近體的嘗試上以詩律森嚴著稱──他自己也說「晚節漸於詩律」──但是,在他中晚期的律作之中也特意出現了像「吳體」這樣扭曲聲調的嘗試。老杜一共有一百五十一首七律,其中有十八首自稱「吳體」的詩。今試用其原作為譜,或乃從其平仄、甚或依其四聲,戲為十八律:
1.戲試吳體‧死雀(用〈白帝城最高樓〉)
籬邊死雀知暑酣,仰屋之嘆枯魚參。
焦土揚埃蒸麥雨,晴霓作亂焚嬰柑。
蘭陽雲浮更逐北,竹塹風懶時偏南。
曲崦已似火爐子,敢到蠆城眈一眈?
2.戲試吳體‧學測(用〈七月一日題終明府水樓二首之二〉)
僻字刁鑽鬥學子,青春切磋尋典章。
窮經直積餖飣識,皓首平生蟲鳥狂。
萬家兒女舉膏火,一片哭啼盈試場。
測機聊可見興廢,科舉不亡宗廟亡。
3.戲試吳體‧拜母聆癡語泣下(用〈九日〉)
對梳絲銀餘幾捽,聊答殷問須千巡。
米年世閱不知舊,鐵樹華開還賞新。
笑說此子忽然老,嫌疑他生應是真。
淚零漫指暮窗北,誰料霞空多落塵。
4.戲試吳體‧別意,簡梅齋、二難(用〈江雨有懷鄭典設〉)
誰喚涼蟾到閣中,汗泚不似蜀王宮。
已耽頑吟共老月,竟辭蕭屑向清風。
句因和少十分暗,人慣交稀雙目空。
問道合當獨守靜,祇無聲處別西東。
5.戲試吳體‧夏至(用〈題省中院壁〉)
薄雲刪卻千百尋,九垓萬里無清陰。
沸羹揚揚竭鬧泛,冰魚渙渙空悲深。
藉翻經典運風力,不讓衣冠遮鐵心。
變世偏留困學解,透涼事業披沙金。
6.戲試吳體‧失政(用〈愁〉)
狼虎咄咄瞷行人,行人殷殷爭拜塵。
教分族類逐吞食,看泯情覺奮貪嗔。
百年肌血浹雉鼎,幾碗羹胾厭饕身。
剩水殘山更一吼,喧嘩島國有精神。
7.戲試吳體‧伴酒讀抱樸詩,簡維仁(用〈望岳〉)
憐惜清才且進尊,開篇懷樸傳諸孫。
磨澈黃公酒滴硯,勝似碧藻鳥紋盆。
憑君一軸山川譜,蹈屐千行李謝門。
未減青春隨手處,臨風逐字認詩源。
8.戲試吳體‧強登(用〈立春〉)
消得山行借藤徑,石亦敢當迎望時。
孤玃攀林逃獵弋,勁風催我弄窠絲。
欺客雲深酒遽冷,感懷語拙夕多悲。
老來試看腰脛健,長噓促喘不堪詩。
9.戲試吳體‧醉焚少作幾卷,一快!簡梅齋、二難、大方(用〈崔氏東山草堂〉)
荻笋出塘乳香遞,青春在望山煙新。
自甘踸踔魑魅影,不失浪蕩神仙人。
焚血擲詩語野鴨,碎紙翻灰依水芹。
堪忘呢喃歸槿暮,籬邊心事許風筠。
10.戲試吳體‧重開詩講(用〈題柏學士草堂〉)
玉觥不耐游金魚,酌盡菊影甘閒居。
忍聽里巷絃歌冷,猶抱詩篇夜漏餘。
宮商靜好迴深壑,風雅艱難注塞渠。
為問脈環何所用,神仙功業幾行書。
﹡《太平廣記‧卷四十二‧神仙》引《原化記‧何諷》:「唐建中末,書生何諷,嘗買得黃紙古詩一卷,讀之,卷中得髮捲,規四寸,如環無端。諷因絕之,斷處兩頭滴水升餘,燒之作髮氣。諷嘗言於道者,道者曰:『吁!君固俗骨,遇此不能羽化,命也!據《仙經》曰:蠹魚三食神仙字,則化為此物,名曰「脈望」,夜以規映當天中星,星使立降,可求還丹。取此水和而服之,即時換骨上昇。』因取古書閱之,數處蠹漏,尋義讀之,皆神仙字。諷方嘆服。」
11.戲試吳體‧寄友(用〈至後〉)
思去去者寂天長,老死洞庭依岳陽。
莊生達者豈憂國,吳鵲蕭然猶望鄉。
重回閣齋說未老,十載跼蹐想堪忘。
簷滴已斜風景霧,吟中來雨款秋涼。
12.戲試吳體‧七月一日望雨(用〈早秋苦熱堆案相仍〉)
伏月即出雨多蒸,汗浹四涔三捉冰。
盈晴道中如沸瀋,向晚天下祇飛蠅。
滑簟忽然熱漬浸,起身消得吟頻仍。
窗飲林青似不渴,風約寂葉一千層。
13.戲試吳體‧代擬客在天涯(用〈晝夢〉)
食入咽下空空然,亦覺夢老斷清眠。
浮沉萬里每怪問,加減一窟竟拘牽。
望穿來去消息裡,思歸徘徊昏曉邊。
停筆忘身國在不,有家無賴坐殖錢。
14.戲試吳體‧記孫元良將軍淮海夜戰代輓(用〈灩澦〉)
大將夜突殲圍深,甘求死綏天更陰。
江流血肉馬歸陣,雲捲旌旄沙奪吟。
溫柔常在烽煙耳,寥落難堪薏苡心。
過百年身客中借,元戎誰比雙南金。
15.戲試吳體‧況竹(用〈鄭駙馬宅宴洞中〉)
幾家山步遍笙籟,三十畝地栽明玕。
風靜輕填沼澤碧,雲深悄沐篠簜寒。
嫩青翻涼夏蟲外,老節平易秋雲端。
豈羨黃岡閣上竹,臨溪祝雨聽珊珊。
16.戲試吳體‧聞稷下庭中百數老榕斲空,堂親星散(用〈十二月一日三首之二〉)
曾催歲季霜兼雪,率減春顏蒼付黃。
者麼五百有餘載,此後一尋無箇郎。
根枝翦伐蓬轉沒,夢魂亂離塵識長。
飄零得收濕墊地,影跡誰看淚相將。
其中「聽」字平仄兩收,此處應讀仄,聽任、縱使之意。
17. 戲試吳體‧台灣當局(用〈暮歸〉)
蓬萊錯留逐客棲,長仰敵國作鄉啼。
北語囁嚅舌繾綣,天皇遣棄心淒其。
教創廟社絕狐稷,不辭雷行摐鼓鞞。
民生豈足責大政,堪食應須甘嫩藜。
18.戲試吳體‧夜飲有寄(用〈曉發公安〉)
白雲濁月出入疲,三更思君不覺遲。
修辭掩卻深結約,酌爵傾注無了時。
難得有情到我輩,應知老色還誰期。
惜身忍寫惱人葉,託付溝渠漫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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